如果记忆能被清晰地划分成不同的区域,总有一小片儿是永远不会磨灭的,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,在不断的滋生,并且侵蚀性越来越强,常在你的意识倦怠的时候啮咬你的灵魂,让你更加清楚地记得,从而形成一个循环。童年,无疑是这样的循环之一,而区别就在于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。我庆幸我的童年是前者,并且是一个绿色的循环。
我的童年永远留在大戈壁上的一个小镇。小镇没有历史,是铁路的衍生物。
茫茫戈壁,一望无际,那儿是砂的王宫,水的禁地,绿的坟墓。人尚且缺水,哪儿有花草树木的份儿呢?镇上人吃的是从天山上流下的雪水,冬天尚好,水量较足且清澈;到了夏天,镇上是难得见到几个雨滴的,可天山上是常有阴雨,每逢这时,水就成了浑泥浆,必须在桶里澄上半天才能用,当然明矾也是少不了的。
那时还没有自来水,水是从镇上几个供水处挑回家的。看着大人们每天进进出出地挑水,年幼的我禁不住也想试试。于是,缠着父亲给我做了一副小扁担,还有两个铁皮罐头盒当做小桶。每天从幼儿园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挑水。水少的时节,供水处前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,可是当我“叮叮当当”地出现的时候,总有一张大手拍拍我的头,把我让到前边,这样,我很快从队尾到了队首,接满水,自豪且感激地望望叔叔伯伯们,在他们漆黑的扁担钩旁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,水可不能洒在了路上。
我挑回来的水当然是不能用来吃喝洗涮的,常常是喂了家里的鸡或狗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院子里惊奇的发现了几株小苗,高不过半寸,张着两个圆圆的瓣儿,嫩绿,大概是因为旱,苗尖有点儿枯黄。父亲说,那是西瓜籽长出来的。这下,我挑的水终于用得其所,我的心思也全拴在了那几株苗儿上。炎热的夏天,地是怎么也浇不湿的,我挑水的次数不断地增加,还找了一个更大的罐头盒蓄水。
苗儿越长越高,抽出了两片新叶,还将身子打了个旋儿,匍匐在地上。我兴奋地挑水,浇水,仿佛第二天就能吃上西瓜。父亲说,没用,种不活的。我不理睬,依旧做着我的西瓜梦。
人说戈壁上的气温易变,是“早穿棉袄午穿纱,围着火炉吃西瓜”,我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时,我的小西瓜苗就在一个气温骤降的夜晚冻僵了。它们还是那样的绿,我不相信它们就这样死了,我依旧不停地挑水、浇水;我盼望中午的太阳火辣些,再火辣些;我挡住阳光,让它们在我的影子里恢复勃勃生机。脊背晒红了,生疼。父亲不许我再呆在太阳地里,说,没用,早死掉了。我趴在床上,嘤嘤地哭。
奇迹终于没有发生,我的小扁担从那以后就立在墙角,再也没用过。
后来镇上修了水库,缺水问题基本解决,镇上有了花园,树也在各处多了起来。我的童年在对绿色的喜爱和敬畏中渐渐远去。等我到了可以挑动大人们的水桶时,我随父母搬到另一座大城市里已用了好几年的自来水。
本文标题:绿色的循环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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