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常说,人生有三大不幸:少年丧父,中年丧妻(夫),晚年丧子。不幸,我在刚刚十岁的时候,正处于英年的父亲过早离开了我们,离开了深爱着他的妻子——我的母亲。随着岁月的流转,母亲早已是白发皓首,连我也已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,但在我的记忆深处,父亲的形象却总是挥之不去,驱之不散,而且随着我年纪的增长,对父亲的怀念之情竟越发浓烈,尽管父亲给我留下的只是一些零散的故事和残缺的片段,更多的是来自我母亲给我的描述,但当我凝神注视着父亲定格在45岁照片的时候,我总是觉得我的父亲仿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,他那慈祥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的家人,注视着他的孩子们。
我父亲40年代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,后来曾以全东北地区唯一的入选者考入当时的“南京中央大学”研究生。东北解放前夕,父亲看穿了国民党腐败无能的本质,毅然离开学校回到东北,投向刚刚掌握政权的共产党的怀抱,受到了热情的欢迎,在建国初期的国民经济恢复时期,父亲被任命为东北建设工地主任,副总工程师。我的母亲,一个沈阳市城市贫民的女儿,初中毕业生,在沈阳寻找工作时遇到了我的父亲,成了这个年轻工程师的描图员,后来成了他的妻子,成了我们五个孩子的母亲。
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的工作总是非常的忙,回家离家脚步飞快,就像是一阵风在我们的身边吹过。随着孩子接二连三地出生,母亲已经招架不住,终于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,决定辞去工作,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。在母亲的眼里,父亲是她的骄傲,直到文革当中父亲被迫害身亡,全家倍受牵连的日子里,母亲也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怀疑。我清楚地记得,在许多个停电的日子里,母亲就着昏暗的烛火,向我讲述着我父亲的故事,描述着许许多多有关我父亲的轶事,母亲的声音又轻又细,像是在对我述说,又像是在对冥冥之中的某个灵魂倾吐着心灵的呼唤。
在我搜寻得出的记忆里,父亲绝不是一个迂腐的读书人,而是一个充满了朝气,充满了情趣,对家人充满了爱心的幽默和善的父亲。父亲学的是土木建筑,但却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,每当假日来临,父亲甩动着头发,奏响优美的小提琴,全家同声歌唱的时候,那种欢乐的气氛决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得出的。尽管母亲退职后,成了地道的家庭妇女,但是在我印象中,他们的感情好得谁也离不开谁,我清楚地记得,在星期天里,当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臂,身后跟着五个高矮不同,排成一串的孩子,向中山公园走去的时候,在我们身后不知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目光。当父亲用力地划着船浆,全家泛舟在南湖宽阔的水面上的时候,我也分明能够记得起当时那种气氛是多么的欢欣和幸福。
父亲从小是个独子,也许是家里人丁不旺的缘故,父亲特别喜欢孩子,喜欢我们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个。我清楚地记得,父亲经常述说着他的宏伟计划:哪个孩子将来应该学习音乐,哪个孩应该学习文学,那个孩子应该学习数学,那个孩子将来应该接他的班等等。记得那时我最愿意听到父亲夸奖我有音乐天赋,并且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父亲教我拉小提琴,那时我总是炫耀地向弟弟妹妹扬着头,得意非凡,经常是气得妹妹不想理我。
父亲工作起来是没日没夜的。有一次,父亲为了一个新厂房的设计任务,整整在工作室里忙了三天三夜,每次开饭都是母亲送到门口为止,谁也不能进去,第三天的时候,母亲突然发现直到到下午六点多钟时,中饭还没有被父亲动过,终于急得沉不住气,扑过去拼命地敲门,许久,父亲终于开门走了出来,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,满脸的胡茬子,只穿了一件背心,屋里的地上,一张工程草图大得能在上面爬,只见父亲高兴地说道:好了,终于设计完成了,转眼抱起小弟就往脸上的胡茬上亲,小弟吓得哇哇大叫,拼命挣扎。(待续)
家父琐忆(中)
本文标题:家父琐忆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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