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作之余,父亲非常喜欢欣赏音乐,但那时家里并没有音响之类的设备,但是那架古老的,据说是苏联专家送给他的电唱机则是全家欢乐的一个来源,父亲亲手买的唱片不知有多少,都是由母亲一张张地贴上标签,分类存放。父亲最喜欢的是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协奏曲,父亲经常把我们全部孩子叫拢来放唱片给我们听,我印象最深的是,每次放贝多芬的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的时候,父亲总是先提醒我们:“注意!开头的四声定音鼓,那是贝多芬的激动的心跳声!”接着那64小节的前奏曲,父亲一直神情激动地挥舞着手臂,好像他是乐队指挥一样,口中还经常提醒着我们:“注意听,铜管乐出现!注意木管乐跟进,注意下面是第一小提琴……”父亲的激情总是强烈地感染着我们。
直到今天,当我把那些78转的唱片换成了激光唱盘,同我儿子一起欣赏着著名演奏家大卫. 奥依斯特拉赫表演的《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》的时候,我也情不自禁地像我父亲当年一样,激动地挥舞着手臂,向儿子喊道:”注意,下面是铜管乐出现!”毫无音乐细胞的儿子大概是看着他老爸滑稽的样子感到非常可笑,不屑一顾地撇撇嘴,闪到一边,玩他的电脑游戏去了,此时的我不得不深深地叹了口气,还是妻子理解我的心情,温柔地劝道:“算了,你以为现在还是50年代吗?现在是摇滚的世界,有几个孩子欣赏这些老古董呢?”我想想,也确实是这么回事。
我记忆最深的是60年代初的时光,那时,经济生活的困难不可避免地冲击着许多的家庭,父亲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,在那时是可以享受到一些政府给予的特殊照顾的,但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总是把他能够得到的照顾带回来和全家一起享用,那时我们最盼望的是父亲下班回家带来的那只白色的饭盒,因为父亲总是把他在食堂小灶的菜肴尽可能地带回来给我们享用,记得母亲经常劝他:“你自己在机关吃掉算了,不要再往回带了,你的工作这样忙。”可父亲依然我行我素。记得那时,父亲经常得到一些票证,凭这些票证,母亲可以到指定的地点买回一些大米和鱼肉,罐头香肠什么的食品,在父亲回家吃饭的时候,母亲总是尽可能地给父亲单独做一些菜吃,可是父亲从来不愿意自己独自享用,无论母亲给他单独做的菜有多么少,可是父亲总是要剩下一些给我们吃,母亲再责备他也没有用。
父亲的这种做法不知什么时候起悄悄地感染了我,直到现在,每次吃些好菜的时候,我也总是不知不觉地留下一些,不会一次吃完,我妻子经常笑话我:“你给谁留哇?给儿子留?你问儿子要不要,他比你吃的不知好多少倍,给我留?你以为现在是62年?看我不给你倒掉……”听着妻子的话,有时真感到自己挺可笑的。
记得那时,最令人激动的事情就是跟父亲到饭店去吃饭,父亲有时拿回来的一些票证很好笑,要求必须在指定的时间,到指定的饭店去用餐,有时是一些饺子票,有时是一些包子票,有时是几根香肠,有时是几个冷盘。每当这时,父亲就带上我们全家到饭店里去享用一番,每当跟随父亲到饭店去吃饭,都是我们几个孩子最快活的日子。父亲不抽烟,不喝酒,有时得到的一些烟票或是酒票,父亲总是跟同事把它换成能够吃的东西,带回家来交给母亲。
在我的记忆中,有一件事让我永生难忘,那是父亲有一次参加中央首长组织的座谈会,会上,中央首长给这些工程技术人员们带来了几箱非常难得的红苹果,会议结束后,首长们把这些苹果分给了到会者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天晚上,父亲很晚还没有回来,第二天早上,我们几个孩子醒来后,每人都惊喜地发现在自己的枕边都有一个大红苹果,简直把我们乐疯了,好像是做梦一样,仿佛苹果是一夜之间从天而降。那种感受一直伴随了我很多年,以至于在我当了父亲之后,我也是经常在儿子睡觉的时候,悄悄地在他的枕边放上他最想要的东西,看到儿子醒来后那种惊奇幸福的神情,我真正体会到了做一个父亲的欢乐。那些困难的日子里,父亲留给我的印象是一生都不可磨灭的。(待续)
家父琐忆(下)
本文标题:家父琐忆(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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