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童年是在鲁东半岛上的一个小乡村里度过的。出生时,集体生产队仍然存在,所以妈妈几乎没怎么抱过我。等到两周岁又添了个弟弟时,我基本上就与妈妈的怀抱告别了。听妈妈回忆说,到了秋天集体晒马铃薯干的时候,她在前面摆,我在后面爬,把摆好的薯干爬得乱七八糟,她实在气不过,拎起我的屁股就是两巴掌,我非但不哭,还乐此不彼,照爬不误。后来,妈妈实在吃不消,出门干活就将我反锁在家里。因为那时劳动是要记工分的,工分少了,分的粮食就会不够吃。
实行了承包责任制后,家里的日子终于有了些好转。由于爸妈管的不多,再加上那时小孩子多,我像男孩子一样东跑西窜,上树掏鸟窝,下河摸鱼虾,无所不能,童年记忆里几乎没间断过笑声。尽管吃的是玉米面、高粱面和成的大饼加自家腌的咸菜,玩的也都是自己发明的土玩具,但精神生活却是充实富裕的,虽然那时根本不懂“精神幸福”。我们的村庄坐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,三面环水,岸边是成片的树林。那时侯远没有现代社会的各种物质、环境和精神污染,大自然赋予我们这些乡村的孩子以最淳朴、最宽广的胸怀。在她的怀抱里,你感觉不到压力和忧愁,感觉不到尔谀我诈的艰辛,她用宽容原谅了人本性的自私。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地,让我懂得去给,懂得去爱,懂得去珍惜生活。
二月里来好春光,家家户户种春忙。现在人们赞美春天,喜爱春天,是因为它让世界充满生机和活力,给人以希望;而春天在我幼时的记忆里,却是另一个概念。北方的槐树和榆树特别多,槐花飘香的时候,整个村子都沉浸在香气里。脱光了鞋子,喊起号子,三下五除二,人就已经钻进了如雪般的槐花丛里。开开心心地先吃个够,再撸满篮子带回家。用槐花和上玉米面做成的蒸糕,甜甜的,咬一口,一股淡淡的清香直渗到心底去。和槐花比起来,榆钱的味道差多了,但也挺上口。肚子饿的时候,我连嫩榆树条的皮也剥着吃,照样津津有味。
夏天是最痛快的时候。河上长着许多芦苇,因此我们常背着大人偷偷到河里撑木筏子玩“水浒传”中的 “捉高太尉”。我扮宋江,因为我是孩子群中最有主意的一个;要么就在炎热的午后,到林子里粘知了。有一次,我只顾抬头看树上,忘了脚下,一脚踩空掉进一个枯井里,竟因祸得福捡到一把快锈透的真手枪!要么就在木棍的一头栓一个放了些许饭粒的罐头瓶,扔在浅水里引诱那些贪吃的小鱼虾,用我们的行话叫“引鱼”,半天就有近百条的收成。那时的水特别清,天也特别蓝,人也都爱豪爽的笑,仿佛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祥和的、美好的。到了傍晚,落霞染红了天边的时候,整个村子热闹起来了。炊烟在树林上空飘着,耕牛“哞哞”地低吟着;水桶吱扭吱扭地响着,那是到古井去挑水的;有女人大声喊着小孩的乳名呼唤回家吃饭,而满街的孩子仍在嘻嘻哈哈地乱跑;放出去的鸭子、鹅子自己排好队,一摇一摆地回家了……那是怎样的一幅美景呵……(待续)
本文标题:在那遥远的地方(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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